1、1導論：什么是文學理論王一川一、何謂文學理論？美國學者韋勒克曾經(jīng)在其與沃倫合著的《文學理論》（TheyofLiterature）一書中辨析過“文學理論”一詞。在英文中，用來稱呼文學研究的名詞曾經(jīng)有好多個，最普通的術語是“l(fā)iteraryscholarship”（文學學）和“philology”（語文學），但這兩個詞都有不妥之處。前者擯棄了“文學批評”，只強調(diào)學院式研究；后者容易招致誤解，因為此詞在歷史上不僅指所有文學的與語言的研究，而且

2、包含對人類一切心智活動產(chǎn)物的研究，包括語言、文學、藝術、政治、宗教和社會風俗等的研究。所以，韋勒克主張用的是“l(fā)iterarythey”一詞。他還簡要地區(qū)分了文學理論、文學批評和文學史三詞：文學理論是對“文學的原理、文學的范疇和判斷標準等類問題的研究”；文學批評是對“具體的文學藝術作品”的研究，“其批評方法基本上是靜態(tài)的”；“文學史”研究的則是不同時代的具體的文學藝術作品。其實，在英語中，文學批評常常是兼指文學理論的，但這種用法又往往忽

3、略了一種區(qū)別，如亞里士多德是一個理論家，而圣－伯夫是一個批評家。韋勒克在確立了文學理論、文學批評和文學史三個概念的區(qū)分的同時，又指出以上幾個術語所指的研究方式是不能單獨進行的，他說：“文學理論不包括文學批評或文學史，文學批評中沒有文學理論和文學史，或者文學史里欠缺文學理論與文學批評，這些都是難以想像的?！盵1]誠然，這話說出了文學研究的一個基本事實。如果說，文學理論、文學批評和文學史是文學研究的三個分支的話，它們之間的研究肯定是一種相互

4、滲透的關系。例如，亞里士多德寫出了人類歷史上最早的一部文學理論專著——《詩學》，但詩學的主要研究對象是史詩和悲劇，而且其特定的作品是《荷馬史詩》和索?？死账埂Ｋ箮炝_斯等人的悲劇，這些具體的作品研究（文學批評）是亞里士多德的文學理論的基礎和有機組成部分。同時，當文學史家要描述古代希臘的文學史時，誰又能離開亞里士多德在《詩學》中確立的一些諸如與“摹仿”、“情節(jié)”、“凈化”有關的詩學的基本概念呢？亦即是說，文學理論、文學批評和文學史三個概念

5、的區(qū)分僅僅是在指明這三者在文學研究中的側(cè)重點，并不是要為這三者的研究劃下互不侵入的界限。孔子說的“詩可以興，可以群，可以觀，可以怨，可以多識鳥獸草木之名。”其實本來是專指《詩經(jīng)》這部作品而言，是文學批評，而后世將之視為儒家文學理論的代表性言論。因此，文學理論更多的是關于“文學的原理、文學的范疇和判斷標準等類問題的研究”，而非具體的文學作品研究，這是它不同于文學批評、文學史的特殊性質(zhì)。文學理論，簡單地說，就是對文學活動的理論說明。但是，怎

6、么樣的說明才說得上是理論呢？理論本身必須是一種判斷、一種解釋。而且往往還具有復雜性。因為它是一種理性的思考，并不是一種簡單的判斷和解釋。例如：勞拉和邁克為什么分手了？按照我的理論，那是因為：1、勞拉不喜歡邁克2、邁克不喜歡勞拉3、邁克與薩瑪有曖昧關系（誰能說一個稱得上是理論的答案？）這都不是理論，只有說“我的理論是勞拉一直暗戀著她的父親，而邁克總是做不到成3過，我的靈感必定來自那輛車子！你不認為這段是全詩中最棒的地方嗎？”果然，警官依此

7、抓住了那個逃逸的肇事者。詩人將此總結為“事實加上聯(lián)想”，警官這回心悅誠服。[3]這個故事的內(nèi)涵非常豐富。這是作家對“詩人”進而是對“詩”的闡釋，而闡釋的方式是小說。詩人的形象在這兒起于譏諷而終于尊敬，作者似乎是為詩的“真實性”辯護，也就是說，詩不是警官原先想象的無稽之談，而是說出了別人都沒有注意到的“真相(真實)”。警官所代表的追求真實的世界與詩人所代表的追求“虛構”的世界在開始時是對立的，但結尾卻趨于戲劇性的和解。這個故事以一種獨特的

8、方式確立了“詩”的獨特性：事實加聯(lián)想。這個故事包含著豐富的內(nèi)涵，可從中引申出詩與現(xiàn)實的關系、詩的寫作與觀察的關系、詩的表現(xiàn)與再現(xiàn)的關系、詩與普通公眾的關系等。就這個意義而言，這個故事像是一種用小說的方式表達出來的“文學研究”，而其核心問題是探討文學的獨特性質(zhì)。我認為，這個故事象征性地提示了文學研究中的核心問題，即文學的獨特性。作家對詩的獨特性的探討和認識是推動這篇小說情節(jié)進展的內(nèi)在能量。我們可以說，這篇小說是以小說的形式探討一種關于文學

9、的理論。我也認為，正是對文學獨特性的探討激發(fā)起了文學研究（文學理論）的內(nèi)在能量。無論是就歷史還是現(xiàn)實而言，文學理論之所以存在，其中的一個前提仍然是探討文學的獨特性，這對確立文學的存在和價值來說至關重要。文學確實是一種與哲學、歷史、社會學不同的話語。有一種錯誤的看法是認為文學理論與文學創(chuàng)作格格不入的。尤其是一些藝術家，對于文藝理論家充滿了敵意，認為他們是一批肢解藝術的劊子手，他們手持一套炮制出來的批評準則和所謂的藝術規(guī)律，無禮地闖入藝術圣

10、地，把藝術大卸八塊。有人說，我本來對藝術抱著良好的感覺，但學了你們的理論，我發(fā)現(xiàn)我已經(jīng)對藝術變得厭煩了。確實，不好的文學理論與文學藝術本身是水火不容的。如果我們說文藝本身是美麗的玫瑰花，那么，不好的文學理論就這樣來對待它，它把花邊根撥起，先研究土壤、空氣，然后再撕下花瓣進行分析，這樣科學是科學，而藝術卻已是面目全非了。這種不好的文學理論就包括以階級分析為開路先鋒的庸俗社會學，這種庸俗社會學是反對人的，是與人的精神背道而馳的。如對契訶夫的

11、《苦惱》的一般分析，認為它是小人物的悲慘命運。這種階級分析無疑削弱了契訶夫的藝術力量。因為它是關于人的悲劇。小說有一句引自于《圣經(jīng)》的題記：我拿我的苦惱向誰去訴說？人與人之間的隔絕、冷漠。他向馬車夫和看門人去訴說，同樣沒有人去聽他，更不用說同情了。另外還有如對普希金的敘事長詩《奧涅金》的分析，認為他是多余人，這種分析與其中所體現(xiàn)的人的迷茫，愛情的可欲而不可求的思想是不相稱的。這部長詩真正動人心弦的是愛情的纏綿悱惻，人生的迷茫惆悵?？偟恼f

12、來，文學理論應該有助于審美的體驗，對那些連什么是美都不能體驗的人，妄談文學理論是可笑的。當然，文學理論對審美體驗又決非無用。禪宗傳燈錄有相當出名的公案：老僧三十年前參禪，見山是山，見水是水；及至后來親見知識，有個入處，見山不是山，見水不是水；而今得個休歇處，依然見山是山，見水是水。這是感應自然外物的三個階段：a與自然萬物共存。素樸之心。童稚之心。b認識論?？桃狻＿M入概念世界尋求聯(lián)系和意義。c回歸本體。拋棄了心智、語言和概念。物我皆忘。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