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、易州龍興觀道德經(jīng)碑本錢大昕曰：案河上公注本“道可道”以下為道經(jīng)卷上，“上德不德”以下為德經(jīng)卷下。晁說之跋王弼注本，謂其不析道德而上下之，猶近于古。不知陸德明所撰釋文，正用輔嗣本，題云“道經(jīng)卷上”，“德經(jīng)卷下”，與河上本不異。晁氏所見者，特宋時(shí)轉(zhuǎn)寫之本，而翻以為近古，亦未之考矣。予家藏石刻道德經(jīng)凡五本，惟明皇御注本及此本，皆分道經(jīng)、德經(jīng)為二，蓋漢、魏以來篇目如此。而此本為初唐所刻，字句與他本多異。如“無”作“無”，“愈”作“俞”，“蕓”作

2、“云”，“譽(yù)”作“豫”，“荒”作“忙”，“佐”作“作”，“■”作“翕”之類，皆從古字。又如“故能蔽不新成”，石本作“能蔽復(fù)成”?！皫熤帲G棘生”下，石本無“大軍之后，必有兇年”二句?！吧蠈④娋佑摇毕拢緹o“言以喪禮處之”句。“夫唯病病，是以不??；圣人不病，以其病病，是以不病”，石本但云：“是以圣人不病，以其病病，是以不病?！贝祟惤赃h(yuǎn)勝他本，聊舉一二，以見古石刻之可貴也。武億曰：分老子道經(jīng)卷上，德經(jīng)卷下，亦與古本相彷。后陸放翁題跋云

3、：“晁以道謂王輔嗣老子曰：‘道德經(jīng)不析乎道德而上下之，猶近于古。’今此本已久離析。”然則宋已失輔嗣定本。今邢氏論語疏引老子德經(jīng)云：“天網(wǎng)恢恢，疏而不失。”此其可征之一也。然又考漢書注，如顏氏于魏豹傳，引老子道經(jīng)曰：“國(guó)家昏亂有忠臣?！碧餀M傳引老子德經(jīng)曰：“貴以賤為本，高以下為基，是以侯王自謂孤、寡、不谷。”楚元王傳引老子德經(jīng)云：“知足不辱。”嚴(yán)助傳：老子所謂“師之所處，荊棘生之”者也。師古曰：“老子道經(jīng)之言也?！睋P(yáng)雄傳“貴知我者?！保瑤?/p>

4、古曰：老子德經(jīng)云“知我者希，則我貴矣”。酷吏傳老氏稱“上德不德，是以有德；下德不失德，是以無德。法令滋章，盜賊多有”。師古曰：“老子德經(jīng)之言也。”“下士聞道，大笑之”，師古曰：“老子道經(jīng)之言也?！蔽饔騻髯ⅲ豪献拥陆?jīng)曰“天下有道，卻走馬以為糞”。蓋其所引以道、德分篇者若此，而與釋文題“道經(jīng)音義”、“德經(jīng)音義”者并合。又賈公彥周禮師氏疏，亦以為老子道經(jīng)云：“道可道，非常道?！逼湎掳傅陆?jīng)云：“上德不德，是以有德?！闭聭烟幼⒑鬂h書，其于翟酺傳

5、也，則又謂老子道經(jīng)曰：“魚不可以脫于泉。”是數(shù)子于初唐時(shí)，并同所證。（夢(mèng)真客碑：“稽之道經(jīng)，以慈為寶?！保┢浔匾u自晉、宋舊本，如此碑所分題，固有據(jù)也。王昶曰：碑上卷題“老子道經(jīng)”，下卷題“老子德經(jīng)”，皆道、德分見，未嘗混而為一，則玄宗所注，實(shí)從古本如此。董迥藏書志謂“玄宗注成，始改定章句為道德經(jīng)，凡言道者類之上卷，言德者類之下卷”，非也。吳云曰：隋書經(jīng)籍志載道德經(jīng)二卷，王弼注。晁說之、熊克重跋，皆稱不分道德經(jīng)，而今本釋文實(shí)分上下二卷，或

6、疑為刻者增入。然邢昺論語疏引老子德經(jīng)“天網(wǎng)恢恢”二句，顏師古漢書注多引老子道經(jīng)、德經(jīng)，分之者當(dāng)不自陸德明始。此石亦書德經(jīng)，殆有據(jù)也。孫詒讓曰：老子上下篇八十一章，分題“道經(jīng)”、“德經(jīng)”。河上公本，經(jīng)典釋文所載王注本，道藏唐傅奕校本，石刻唐玄宗注本并同。弘明集牟子理惑論云：“所理正于三十七條，兼法老氏道經(jīng)三十七篇?！眲t漢時(shí)此書已分道、德二經(jīng)，其道經(jīng)三十七章，德經(jīng)四十四章，亦與今本正同。今所傳王注，出于宋晁說之所校，不分道、德二經(jīng)，于義雖通

7、，然非漢、唐故書之舊。洪頤烜曰：道德經(jīng)王輔嗣本，今世所行，俱有分章。此本雖不記章數(shù)，然每章皆空一格以別之。其中亦有與今王本不同者，如今王本“道沖而用之”至“象帝之先”為三章，“天地不仁”至“不如守中”為四章，“谷神不死”至“用之不勤”為六章，此本皆并為一?！肮视兄詾槔?，無之以為用”，今王本屬十二章，此本無“故”字，二句屬下章之首?！爸貫檩p根，靜為躁君”，今王本為二十七章，此本屬上章之末。陸德明老子音義已為后人改變其分章，惜不得與此一本

8、證之。第一章道，可道，非常道；名，可名，非常名。俞正燮曰：老子此二語，“道”“名”，與他語“道”“名”異；此言“道”者言詞也，“名”者文字也。文子精誠(chéng)云：“名可名，非常名；著于竹帛，鏤于金石，皆其麤也?！鄙狭x云：“誦先王之書，不若聞其言；聞其言，不若得其所以言。故名可名，非常名也?！鄙隙Y云：“先王之法度有變易，故曰‘名可名，非常名’也。”淮南本經(jīng)訓(xùn)云：“至人鉗口寢說，天下莫知貴其不言也。故道可道，非常道；名可名，非常名。著于竹帛，鏤于金

9、石，可傳于人者，其麤也。晚世學(xué)者博學(xué)多聞，而不免于惑?！笨姺Q訓(xùn)云：“道之有篇章形埒者，非其至者也?！钡缿?yīng)訓(xùn)云：“桓公讀書于堂，輪扁曰：‘獨(dú)其糟粕在耳?！世献釉唬骸揽傻?，非常道；名可名，非常名?！苯砸岳献印暗馈睘檠栽~，“名”為文字。謙之案：俞說是也。老子著五千之文，于此首發(fā)其立言之旨趣。蓋“道”者，變化之總名。與時(shí)遷移，應(yīng)物變化，雖有變易，而有不易者在，此之謂常。自昔解老者流，以道為不可言。高誘注淮南泛論訓(xùn)曰：“常道，言深隱幽冥，不

10、可道也?！眰侮P(guān)尹子推而廣之，謂“不可言即道”。實(shí)則老子一書，無之以為用，有之以為利，非不可言說也。曰“美言”，曰“言有君”，曰“正言若反”，曰“吾言甚易知，甚易行”，皆言也，皆可道可名也。自解老者偏乾坤；橐鑰元?dú)?，稟受無形?！保ㄓ[引玄圖）揚(yáng)雄曰：“玄者，幽攤?cè)f類而不見形者也?！保ㄌ?jīng)玄攤圖）義皆出此?！疽繇崱坷畹兰?cè)唬骸按私?jīng)文辭多協(xié)韻。”鄧廷楨曰：“諸子多有韻之文，惟老子獨(dú)密；易、詩而外，斯為最古矣。”劉師培曰：“欲考古韻之分，古必

11、考周代有韻之書；而周代之書，其純用韻文者，舍易經(jīng)、離騷而外，莫若老子?！苯裨囈越姓a老子韻讀為主，參之以吳棫之韻補(bǔ)，顧炎武之唐韻正，江永之古韻標(biāo)準(zhǔn)，姚文田之古音諧，鄧廷楨之雙硯齋筆記（卷三），李賡蕓之炳燭編，推求經(jīng)文古韻，句求字索。又劉師培、奚侗、陳柱及高本漢之老子韻考（BernhardKarlgren：ThepoeticalpartsinLao－Tsi）說老子古音，頗多肊說，亦有可取者，間附以己見，然后知五千文率諧聲律，斐然成章。韻理

12、既明，則其哲學(xué)詩之為美者可知矣。以下試分章述之。此章江氏韻讀：道、道韻（幽部），名、名韻（耕部），始、母韻（之部，母，滿以反），妙、徼韻（宵部，徼，去聲），玄、門韻（文、真通韻，玄，胡均反）。謙之案：“玄”，真部，“門”，文部，文、真通韻。姚文田：玄、玄、門韻，余同。又高本漢：同、名為韻，非。鄧廷楨：道、道，名、名，無韻，亦非。右景龍碑本五十四字，敦煌本同。河上本（宋刊本）、王弼本（古逸叢書本）、傅奕（經(jīng)訓(xùn)堂本）、范應(yīng)元（續(xù)古逸叢書本）

13、并五十九字。嚴(yán)可均曰：“‘眾妙之門’句下空一字，所以分章，御注不空。河上于‘道可道’前，題‘體道第一’，王弼題‘一章’。此無標(biāo)目，下皆放此。”今案老子著書上下二篇，后世乃有分章，有分五十五，六十四，六十八，七十二，八十一之殊，碑本雖不記章數(shù)，然每章皆空一格以別之，與河上、王弼、傅、范諸家分章略同，今即以諸家所傳分章為準(zhǔn)。又此章范本題“道可道章第一”。第二章天下皆知美之為美，斯惡已；皆知善之為善，斯不善已。謙之案：淮南道應(yīng)訓(xùn)引下句作“天下

14、皆知善之為善，斯不善已”。彭耜曰：“達(dá)真、清源‘皆知善之為善’上，并有‘天下’二字?！狈稇?yīng)元本同，范注云：“古本?！庇终撜Z集解義疏九引“皆知”，并作“以知”。廣明本、趙孟俯本引下“已”作“矣”，李道純本上“已”作“矣”，蘇轍本、董思靖本兩“已”并作“矣”?！耙选薄耙印惫趴赏ㄓ?。說文五：“矣，語已詞也，從矢，■聲?！弊忠嘧鳌耙选?。故有無相生，難易相成，長(zhǎng)短相形，高下相傾，謙之案：敦煌本、遂州碑本、顧歡本無“故”字。六“相”上，廣明、景福、

15、慶陽、磻溪、樓正、室町、彭耜、傅、范、高翿、趙孟俯本，及后漢書朱穆傳注均有“之”字，王弼、河上本無。李道純?cè)唬骸啊袩o相生’已下六句，多加一‘之’字者非也?！眹?yán)可均曰：“相形”，王弼作“相較”，見釋文。謙之案：作“相形”是也。畢沅曰：“‘形’，王弼作‘較’，陸德明亦作‘較’，并非。古無‘較’字，本文以‘形’與‘傾’為韻，不應(yīng)用‘較’又明矣?！眲熍嘣唬骸鞍肝淖釉疲骸L(zhǎng)短不相形?！茨献育R俗訓(xùn)曰：‘短修相形?！衫献颖疚囊嘧鳌巍?，與生、

16、成、傾協(xié)韻，‘較’乃后人旁注之字，以‘較’釋‘形’，校者遂以‘較’易‘形’矣?！卑福夯茨淆R俗訓(xùn)“故高下之相傾也，短修之相形也”，有二“也”字?！伴L(zhǎng)”，因避父諱改“修”。馬敘倫曰：“較”，各本并作“形”。說文“荊”之古文作“○”，則古文“形”或亦有作“○”者?！柏场迸耘c“○”字之“爻”旁相同?；蚶献颖咀鳌啊稹?，傳寫脫訛成“爻”，讀者以為義不可通，加車成“○”，后世“較”行“○”廢，因?yàn)椤拜^”字矣。音聲相和，前后相隨。謙之案：“前”，敦煌本

17、作“先”，遂州碑本、顧歡本、強(qiáng)思齊本亦作“先”。蔣錫昌曰：“按顧本成疏‘何先何后’，是成‘前’作‘先’。強(qiáng)本嚴(yán)君平注：‘先以后見，后以先明?！菄?yán)亦作‘先’。老子本書‘先’‘后’連言，不應(yīng)于此獨(dú)異。如七章‘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’，六十六章‘欲先民，必以身后之’，六十七章‘舍后且先’，皆其證也?！笔且允ト颂師o為之事，行不言之教。謙之案：遂州碑本“人”下有“治”字，敦煌本同。成玄英疏：“故云‘是以圣人治也’。”又群書治要卷三十四引無“治”字